“……那你，可有什麽妙計？”

“你們都算是老弱病殘群體，相互之間可有什麽組織往來？”

虛白奶奶沈吟了一下：“嗯……”

她顯然不怎麽會說謊。

“好吧，確實我們這些老弱病殘，有個互助組織，叫做互助會，就如同名字那般，是個相互幫助的組織，我之前的蟬蛻秘法，也是互助會裏，從一個老前輩身上學到的。”

竹子煙聞言，相當詭異的打量了她一眼。

虛白奶奶被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怎麽了？”

竹子煙搖了搖頭，實在是不想挑明：只要到了元嬰修為，就能煉化分身，理論上，每一具分身還能熔煉不同的血脈，修行不同的功法，使用不同的本命法寶。

分身替死，又稱為蟬蛻，則更是每一位元嬰真君的必修課——這個法子比品階不高的覆活法寶要可靠一點，不過，也沒那麽可靠就是了。

分身替死也不是百分百管用，實力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對方甚至可以追尋本源，攻擊到本體！

矛與盾的角力其實從來沒有結束，針對這種情況，自然也誕生了很多替死秘法，能夠一定程度上逃脫高階修真者的攻擊，這才是真正能被稱為秘法的法門。

所以了，既然是必修課，虛白奶奶將基本功蟬蛻說成是秘法……就好比一個大學生覺得能背出九九乘法口訣表很了不起一樣令人無語吧。

“沒什麽，”竹子煙搖搖頭，甩開自己心中的荒謬，“互助會，具體來說是個什麽樣的組織？”

虛白奶奶想了想，覺得這也沒啥不可說的，又見屋內到處都是血，便搬了桌椅出來，竹子煙拿出了一包靈茶茶葉和茶具，熟練的沖泡一壺靈茶。

感受著靈茶沁人心脾的靈氣，虛白奶奶抽了抽鼻翼：“小娃娃你倒是會做人。”

竹子煙默默看了她一眼：“在外邊，在我們生活的地方，一塊二品靈石就能換幾十袋便宜靈茶，我這茶葉確實是貴了一些，但也算不得什麽珍貴之物。”

虛白奶奶一楞，不說話。

雖然不知道二品靈石是個什麽情況，但是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這必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然而這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包括之前的傷藥也是，虛白奶奶……卻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好的傷藥，這麽好的靈茶。

“……你這話是認真的？外面，剛剛你給我的傷藥，還有現在的靈茶，都是……很常見的東西？”

“不然呢？”

虛白奶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她覺得對方的話語簡直……誘惑力太大了，她趕緊介紹起了互助會。

眾所周知，隨著輪回次數的增加，像虛白奶奶和齊塔爺爺那樣的修真者越來越多，這些殘疾人並非身體上的殘疾，而是因為水葫蘆樹輪回機制的缺失，從出生起就是靈魂殘缺，就算身體上是完整的，卻無法讓手足動彈。

這些殘缺的修真者，實際上在生成靈氣這方面，也比同階的要差一些。

也因此，他們生來就是“鄉下人”。

每個月的交賦日，就算沒人明言，他們自己也很清楚——最後那10個倒黴鬼，肯定出自他們自己之間，城裏人是不需要擔心這種問題的。

而關鍵的一點在於……這一生是鄉下人，下輩子也是鄉下人，再下一輩子還是鄉下人。

已經輪回轉世到靈魂殘缺的他們，早就失去了成為城裏人的資格，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每個月的那10人——

也就是說，不管他們怎麽努力，生活都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之前之所以還能忍耐，一來是因為，他們不記得上一世的絕望，二來嘛……他們深知自己沒有反抗的力量。

反抗就會直接被抓走、被吸幹，而茍且偷生不會馬上死，你選擇哪一條路？

互助會就是在選擇了後一條路中誕生出來的產物。

這個世界的育幼是很畸形的。

水葫蘆樹會隨機將裝載著嬰兒的葫蘆投放到世界各地，範圍大約是有人活動的百米之內，如果想要撫育後代，可以找這樣的葫蘆帶回家，撬開、取出內部的嬰孩。

然而……超過一半的概率，裏面的嬰孩是殘疾的。

沒人願意養個殘廢，於是這些殘疾嬰孩，會交由互助會撫養。

“據說在互助會成立之前，殘疾的嬰孩，要麽會被扔到荒野之中，要麽會直接送去當成一介……人棍。”

也就是削去四肢，裝進一個木桶裏，每日灌入食物，抽取靈氣，與每個月最後10名的下場差不多。

“本來，互助會也只是一個收養被丟棄到野外殘疾嬰孩的組織，但是，隨著殘疾嬰孩越來越多，我們互助會也有了一定的權利。”

竹子煙摸了摸下巴，覺得果然如此。

在布城的時候，她曾經見到一個老人被城裏的大戶強買強賣，辛苦飼養起來的牲畜只賣出了那一點點價格，而虛白奶奶卻是個養殖大戶，既然能夠立足腳跟，活到這個年歲，自然有其門路。

果不其然，虛白奶奶很快說道：“我養了那麽多牲畜，也多虧了互助會的門路，才能以一個比較公道的價格賣出去。”

“虛白奶奶，在互助會中，您是老前輩了吧？”

“那是自然的，能活到我這麽個年歲的，都是少數。”

竹子煙點了點頭，這才說：“那您……如果您全力施為，能說動多少人，陪我們一起幹呢？”

虛白奶奶突然瞪大了眼睛：“我還沒同意要陪你一起幹呢！”

“嗯……確實，不過您甘心嗎？您這輩子是鄉下人，是個殘疾人，下輩子還是個殘疾人，而且這一世，只有眼睛瞎了，可是總有一天，你不光眼睛瞎，手也會沒有，腳也會沒有，在互助會裏，如果碰上這種不能自理的嬰孩，又會如何處置呢？”

“……基本上，如果開出了這樣的葫蘆，城裏人也會明白，這樣的嬰孩丟到野外一定會死，而我們互助會也不會收，所以，一般會直接送到城裏的……”

“看來你很清楚這一點呢，那麽話就好說了——您難道沒有想過，這些嬰孩的今天，就是您的明天嗎？”

虛白奶奶這次是真的，臉色一片煞白。

難道她會不明白這個簡單易懂的道理嗎？

不，她心裏很清楚，所以才會這麽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實際上，在交不上稅的時候，很多修真羊都會選擇自我了斷，免受非人之苦。

可因為她害怕、她恐懼，恐懼你下一次轉生，不僅眼瞎，還會缺胳膊少腿。

“可是……你們不可能贏的過！”

“僅憑我們，自然是不可能贏得過，可是……誰說我們要和遠古邪魔硬碰硬了？”

虛白奶奶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了。

“如果，我有逃走的手段，你，來不來？”

虛白奶奶呼吸都都重了幾分。

“你……”

“機會就在你眼前，是否願意抓住，就看你自己個人啦。”

虛白奶奶在短暫的思考之後：“你能保證，出去之後的生活，比這裏更好？”

竹子煙微微一笑：“至少，能夠治好你的眼疾。”

虛白奶奶蒼老的手，不由得摸上自己的臉，小心翼翼的在眼眶周圍按壓了一下。

其實……在她年幼的時候，眼睛雖然看不清，但還是有光感存在的，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最後一點光感也消失了，她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瞎子。

雖然很想恢覆光明，但是虛白奶奶並不相信能辦到這一點，她在這裏是殘疾人，難道出去之後還能得到平白無故的優待？

她不信。

她可以相信，外面確實存在能夠治好她眼睛的方法，但是他不相信，自己能夠享用這個方法。

似乎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竹子煙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枚玉簡。

這是能儲存神念的玉簡，竹子煙心念一動，五竅修行法便存入了玉簡之中。

“合作是需要誠意的，若是不嫌棄，虛白奶奶，這裏邊的功法，你先學去吧。”

虛白奶奶也是將信將疑，她接過玉簡，花了一點時間瀏覽其中的內容，過了一會兒，她睜開了眼睛，沒有聚焦的眼瞳中透出驚詫：“只要學了這個功法，就能生肌鍛骨，甚至手腳都能長出來？而且，這是……最基礎的功法？”

“對，入門用的，”竹子煙無視她臉上詫異到了極點的表情，很自然的表示這是正常操作，“以虛白奶奶您的修為，應該很快就能學會了。”

虛白奶奶將信將疑——沒錯，這上面的功法對於她來說並不難，可問題是……她一點都看不懂啊！

五竅修行法出自竹子煙的師傅百裏景塵，其理論核心與傳統修真功法截然不同，再說了，虛白奶奶本質上也沒學過多少功法，也沒接受過教育，能看得懂才有鬼。

但即便是一無所知——

美。

虛白奶奶還是能從中感覺到沒，美到無法用言語描述，一種渾然天成的美，皓月千裏的自然。

已經疲憊到無以覆加的心靈之中，一點火苗被點燃了。

她閉上眼睛，按照玉簡之中的行功路線運行。

心竅仿佛是一個基點，僅僅只是輕輕一躍，便輕松做到了，在心竅開大的瞬間，虛白奶奶感覺籠罩在靈臺之上的一層薄霧消失了，靈臺澄澈，宛若琉璃。

接著，是眼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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